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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黎灿跟顾洺憬睡在一张床上。
那些谈话之后,两个人其实是有些不愉快的。
但顾洺憬顾念到她,及时止住话题。
黎灿也就不再多说。
两个人心里多少有些心照不宣。
将近深夜,黎灿都没有睡着,黑夜寂静,她反倒想起很多事来。
小时候母亲在一家超市做售货员,偶尔会带一些临近打折期的零食回来。
有小熊糖、有巧克力、有夹心饼干……
都是她平时不常吃到的东西。
那会儿生活是真的窘迫,冬天没有暖气,黎灿一张小脸娇娇嫩嫩很快就生了冻疮。
五岁左右的孩子,冻疮痒了就会用手抓,搞到最后严重到流血流脓的程度。
上药的时候,母亲抱着她哭,
“囡囡,妈妈对不起你”
她一直都是个早慧的孩子,胖乎乎的小受伸上前去帮妈妈擦泪,
“妈妈,不哭”
那天母亲情绪崩溃,抱着她问,
“灿灿想爸爸吗?”
那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提及“爸爸”这个词汇。
她摇了摇头,“灿灿有妈妈就够了”。
因为没有对父亲的概念,所以黎灿也谈不上有多渴望父亲的关怀。
况且母亲对她那么好,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有那么一次。
幼儿园布置的作业是让大家回家画爸爸。
黎灿问老师,“可是我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怎么办呢?”
其他小朋友哄堂大笑,在孩子的世界里,有爸爸妈妈是毋庸置疑的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知道爸爸的样子呢?
回到家里,黎灿很是犯难,
“妈妈,李小明有爸爸,宋大宝也有爸爸,怎么只有我没有爸爸呢?”
母亲眼里流露出她看不懂的忧伤,
“因为灿灿的爸爸做了错事,妈妈也做了错事,所以上天就惩罚我们,让我们分开,没办法相见……灿灿不是没有爸爸,只是灿灿的爸爸没办法来见灿灿”
她吓得躲进妈妈怀里,
“那我千万不能做错事,我不想跟妈妈分开……”
“不会的,灿灿就是做错事,也不会跟妈妈分开的”
她一双小手揽住妈妈的脖子,“那就好妈妈,我一辈子都不要和妈妈分开”
谁能想到一语成谶。
在警局里,她第一次见到那个自称为“爸爸”的男人。
钟正南穿着驼色的大衣,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睛,快40岁的年纪,却不见有丝毫的衰老,男人大步盈盈地走过来,蹲下来歪着头看她,笑容温良。
“你好哇,我是你爸爸”
她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有答话。
早在几天前,她就从那些穿着制服的叔叔阿姨说的话里,归结出自己的以后:要么找到生父,要么送去福利院。
随便哪一种,她都无所谓。
妈妈没了,她的天也就翻了。
晚上的临时招待所,单薄的寝被,幽暗的灯光,只有她一个人,连害怕都成了软弱的累赘。
她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英俊的男人,心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在她前八年的生命轨迹里,从未出现过这个男人的身影,他现在出现,只会让她觉得不真实。
穿着制服的阿姨拿来dna报告给她看,她那时上小学三年级,已经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小小的唇抿成一线,然后说了跟钟正南的第一句话,
“所以我要跟你走吗”
“恩”,男人点点头,目光柔和而温暖。
她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那好吧,爸爸”
男人意外又惊喜地看着她,爱怜地抱了抱缩在椅子里的小小身躯,“乖孩子”
她晓得男人的期待,于是就刻意地装出这幅样子讨他欢喜。
钟正南很快就把她带离了警局。
她和男人并排坐着,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问出来,“我们是回你家去吗?”
男人安抚一般摸她的头,“是回我们家,我们共同的家”
回家?她哪里还有家……
她知道钟正南说的家,不会是她的家,也不再多问。
她一向早慧,对于私生子的身份,她早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后来有遇到一个男人,黎灿叫他叔叔。
叔叔会接母亲上下班,也会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穿。
叔叔说,要把妈妈,弟弟,还有她,他们这一家人都接走。
遥远的芬兰,据说他们要和北极熊做邻居。
妈妈很开心,幸福地跟叔叔筹划着以后。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以后,会是这样的以后。
妈妈在接她放学的路上,出了严重车祸。
她恍惚的想,也不知道叔叔去哪里了。
如果没出这回事的话,说不一定他们已经到了芬兰,并且见到了北极熊。
从医院停尸间到火葬场,她一路跟着,然后看着妈妈从一个人,变成了静静躺在骨灰盒里得一抔白灰。
因为没有朋友,连葬礼都直接省略,只有还是少年的小舅舅跟她一起,抱着那个承载了妈妈的盒子下葬。
累了,她迷迷糊糊趴在男人腿上睡去,梦到妈妈,妈妈问她,“灿灿,你好吗”
她平平静静地回答“不知道啊,妈妈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怎么算好,怎么算不好。
她找到了爸爸——如果这算好的话,可是她马上又要寄人篱下,这又算不算得上是坏呢?
车渐渐驶入庄园。
欧式的庭院,纯白色的别墅,错落有致的花园景观,在墙上缠绕蔓延的藤蔓,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家主人的财富与身份。
男人牵着她的手下车,大厅的长廊前,佣人面对面排成两列,然后朝男人和她鞠躬:
“老爷,小小姐”
怪异而陈旧的大户作风。
再往前走,站在大厅的横廊前,是这家的女主人和真正的大小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钟舒漫和廖兰欣。
那时钟舒漫十四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脖颈修长,扬着头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钟宁,一言不发的样子,像极了故事里描写的冰美人。
一旁的廖兰欣,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当风华的气场,一丝不苟的妆容下,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她不说话,连黎灿都不敢说。
钟正南笑着给她介绍两个人,“这是漫姐姐和廖姨”
她明白,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迈出第一步。
鼓起勇气,她朝两人鞠一躬,“你们好,我叫黎灿,黎是黎明的黎,灿是灿烂的灿”r />
那是妈妈教她的说法,妈妈说,希望她如同清晨的黎明一般透澈绚烂,能够带给人无限的温暖。
可她终究没有如妈妈所期待的那样,而是变成了一个跋扈又不讨人喜欢的存在。
黑暗中,黎灿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在想什么?”
“没什么”
黎灿有些惊异于顾洺憬还醒着,
“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醒着?”
男人声音低哑,在黑夜中显现出致命的诱惑力。
她突然发了疯。
起身摸索着去亲吻他的唇瓣,重重地、急躁的、没有一丝犹豫的。
黑夜隐去了太多的罪恶和羞耻心。
黎灿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感受到他的热望和蓬勃的心跳。
男人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将她压在身下肆意亲吻。
黎灿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如果她注定要作恶的话,那么就今晚吧。
把自己全身心的都交给他,只有今晚,只有这一个晚上。
就当……是对他的回报。
她伸手去摸索男人的浴袍,去解他腰间的衣带。
男人有所感知,制止住她的手,
“你发什么疯?”
男人去按床头的开关,“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亮起来。
所有的勇气和绮念也在这一刻消退。
黎灿用手遮着脸,企图抵挡灯光的入侵。
男人拿开她的手,好看的眉眼拧在一起,
“你刚刚在想什么?”
黎灿不想看他,翻身将脸埋在枕头之中,
“我刚刚在想,我妈,为什么会爱上钟正南……”
明明是那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为什么母亲,还会喜欢他呢?
对于顾洺憬,她一直努力克制,冷眼旁观。
希望借由局外人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
可她撑的很难过。
差一点就撑不下去。
“黎灿”
顾洺憬将她翻转过来,强迫她拿掉挡在眼睛上的手,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她什么都怕。
她其实色厉内荏,一点也不勇敢,畏畏缩缩,因为害怕别人伸过来的是刀剑,于是抢先一步喝住别人,说白了,虚张声势罢了。
“我怕……”
黎灿本来想说,我怕自己真的会爱上你。
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我怕钟舒漫会打我呀”
她一双眼睛闪闪亮,是十足的笑意,
“更怕被钟正南赶出家门”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钟正南知道黎灿在跟他的宝贝女儿抢男人。
一定会指着鼻子要她滚蛋,或许还会加上“白眼狼”之类的说辞。
她生平最不怀疑的事情就是,钟正南无比的厌恶她。
甚至于根本不想见到她。
“那正好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顾洺憬用下巴蹭她的脸颊,
“不如下学期就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吧,好不好,小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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