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玺童想起来了,这是沈先礼的手机,一定是当时她让嘉尔回去房间收拾玩具时,他贪恋手机游戏而装进来的。
她意识到这一点后马上关掉手机,她不愿想起他,即使她知道嘉尔的离开也并非他所愿,可这一句“父债子偿”她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嘉尔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没叫过他一声爸爸,却成为他的替罪羊,叫她如何不恨他。
可当她把手机伸出窗外想要彻底扔掉时,却鬼使神差的拿了回来。
她把冰箱里的啤酒全部取出来,十几罐她连数都没数就一饮而尽。都说酒壮怂人胆,这句话还真不假,有了酒精的作用,她不顾一切的看起沈先礼的手机来。
一条一条,从汇报沈氏的业务开始,到有关于她自己的消息,她像是看到了沈先礼的另一面,那站在她背后,从来不为人知的表情和心。
当白玺童看到沈先礼与江峰之间的信息时,总算是解释了为什么新加坡好似福地一样,让她做什么事都如此幸运。
在生下嘉尔不出三个月后,她就飞来新加坡定居。那几年,她有如神助,想买车一下子就能抽中好的号码,嘉尔上幼儿园就遇到了跨学区入学的好事情。甚至连突遇下雨,都会有好心人送伞给她。
她曾经以为是时来运转,今天却真相大白,一切都是沈先礼安排的。
江峰像他一只深在新加坡的手,面面俱到的成为她的幸运之神,让心想事成眷顾着她。
当她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他报复白昆山的一枚棋子的时候,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她身边。
白玺童好恨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让她看到这些。在嘉尔葬礼过后她就离开了h市,她与沈先礼之间唯一的联系也不复存在,也许彼此间的羁绊注定到了缘尽。可如今嘉尔却好像明明之中在安排一场相遇,让所有的误会都得以澄清,让所有的结束都能有开始。
白玺童其实很想找人聊聊嘉尔,不是事不关己的怜悯,而是和她一样的饱受丧子之痛的侵蚀。
唯有沈先礼。
可她拿着他的手机,却再也不知道可以找到他的新号码。
酒后的冲动,让白玺童坐在了连夜回国的飞机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发了什么疯。可直到屏幕上的小飞机标志已经飞过半个中国时,她才醒酒,想回去已经为时已晚。
初升的太阳总是好的,让每一个糟糕透顶的决定都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白玺童心想,就当是回来重温旧梦,追忆嘉尔好了,城市之大,又哪么好遇到沈先礼。
她一个人去了曾有过嘉尔回忆的地方,水墨林苑的房子空着,她当时走得匆忙也没有卖掉,从外面看去,家具布置和三年前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人去楼空格外凄凉。她没有带钥匙,只在门口坐了坐,拍着石阶说,“嘉尔,不许乱跑。”
她又去了幼儿园,三年已经变了样子,正赶上小朋友上学,她却已经一个都不认识。也对,三年过去,当年的小孩子早已长大了吧,如果嘉尔还在……都该是小学生了。白玺童站在大门对面,也不知在朝着谁喊,旁边的家长只把她当做在叮嘱人群中的自己的孩子,她说,“嘉尔,上课要好好听讲,知道了没?”
从幼儿园顺着走不远,就是当初嘉尔在那里犯浑的儿童乐园。这是嘉尔一个人的儿童乐园,所以哪怕门口有路过的孩子想要进去,那家长也只会说这是沈家小少爷的私人乐园,不营业的。她很想走过去跟孩子说,去玩吧,但还没走近,眼前就全是嘉尔躺在地上耍无赖打滚的样子。她想,如果能从头再来,她一定不为了抢特价的家具而放着嘉尔躺在这冰冷的地上,孤注无援。“嘉尔,你不能再胡闹了,你是大孩子了。”
最后她去了动物园,已是傍晚,游客们都陆陆续续的往外出,只有她一个人在检票口想进去。负责检票的人好心提醒她,“就快关门了,这票明天也有效,要不你明天来吧?”
她摇摇头,“我看看就走。”
那些曾以为忘记的,如今历历在目,它们不是被记忆留下,而是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酵,直到某天被想起,就会变得愈久弥新。
白玺童沿着路走,路线就和当年的一样,嘉尔是如何赖在司远森背上的,又怎么把那么一大块冰激凌吃得泥泞,她都记得。
还有那只熊猫宝宝,嘉尔说那是他弟弟,他希望成为它活在人间的眼睛,去看世界。可终究这双眼睛也不再了。
可那只熊猫还在吧,它有三岁了吗,是不是也和嘉尔当初差不多高的个子,它叫什么来着?
她站在熊猫馆门口张望,负责清扫的人见她有意思要进去,忙上前阻拦,“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闭馆了,里面只有工作人员在打扫,您改日再来吧。”
白玺童有些失望的问,“我记得三年前这里出生过一只熊猫宝宝,现在的话有三岁那么大了,你知道吗?”
“您说的是出阳?”
“出阳,是了,它是叫出阳来的。”
“您是特意来看出阳来的吗?”
“嗯,是想看看的,它公开征名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来的,它的名字还是我儿子取的。”
“嚯,咱们出阳人气可真高,有人为了他做义工每天来伺候,今儿又有你来故地重游的。不过它名字……确定是你儿子取的?莫不是你记错了吧,给出阳取名字的人就在里面打扫啊。”
白玺童心里一沉,难道是他?
那工作人员顺势往里面一喊,“你说出阳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来着?”
里面的人却喊,“他走啦,谁知道怎么叫这个。”
白玺童这才放松下来,淡淡地说,“没关系,那我改天再来看熊猫。”
可这时不知是谁把她卫衣的帽子扣在她头上,遮挡住她的视线,声音却再熟悉不过。
那浑厚的声音在她头上面响起,仿佛一瞬间就把时间拉回起点,时隔多久再听都会记得清晰,“出阳,是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一次白玺童没有缩身任凭眼泪在被帽檐挡住的眼窝里转。
耳边是工作人员在和他说,“咦,你还没走。正好刚才忘了告诉你,明天来了记得先给出阳洗个澡。”
说罢仅剩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走了。天色渐暗,白玺童和沈先礼一前一后的站着,脚边的晚风游走,像是白云苍狗。
“我还以为出阳,是初升的太阳。”白玺童背对着他说,语气已经不似当年重逢时的慌张,岁月和苦难平添给她的,是份临危不乱。
“这名字取的不好是不是,我本以为情人变故人已是凄凉,却不曾想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面前,狗屁的算不上。”
沈先礼还是习惯在相对无言的时候点起一根烟,然后静静的面对这场期盼已久的重逢,不动声色的得偿所愿。
“你就在在这做义工的人?”
“不是来做义工,而是来弥补当一个爸爸。”
白玺童摘下帽子,转过身来,就算再怎么黑暗,还是能看清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如洗的月光,多年未变。
她说,“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你恨我吗?”
“恨你什么?”
“恨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嘉尔的身世,让你们做过了父子相认。”
沈先礼抹了一下头发,低头半晌,再挑眉抬头的时候,却是笑了。“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相认了。”
白玺童不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你说什么?”
他指了指前面的空场,“就在那,还记得吗,那天来动物园突然大起大雨,嘉尔和你们走散了,是我在人群中找到他。他没看清我,以为是司远森,远远的就向我跑过来,嘴里喊着爹地。”
白玺童就算练就一身的铜皮铁骨,在沈先礼的这句话前,还是一败涂地。她不再强装没事,强装一切的苦难她都已经放下,终于可以好好大哭一场。
她抱住沈先礼,看着他比自己还要泣不成声。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已经十二年,十二年生肖都乱转一遍了,像是过完一生那么长。
他终于像个无助的孩子伏在她的肩上,脆弱得像个纸片人,一推就能命丧黄泉。他不再是沈先礼,不再是任何一个皇权的象征,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他的眼泪流进白玺童的脖子里,他们只有在彼此面前,才能卸下一身的铠甲,承认不堪一击的心。
他呢喃着,“他是叫过我爹地的,是真的做过我一分钟的儿子啊。”
白玺童拍着他的背,就如同曾经嘉尔受了委屈时在她怀里那样,轻声安慰他,“你是他引以为傲的英雄,至少在买儿童乐园的时候,你在他心里打败了蜘蛛侠。”
“孩子他妈,谢谢你曾给我生下一个满地打滚的儿子。”
“孩子他爸,谢谢你遗传给我儿子这么霸道的性格。”
这世界以你为名,天涯海角生死疏离活过几遍,不过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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