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用户中心

刺情 197

作者:西子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8-27 23:51:59
        
游园惊梦这出戏,在北方极少耳闻 , 唱词晦涩拗口 , 爱戏曲之人,迷得神魂颠倒 , 不爱戏曲一句也听不进 , 只觉得咿咿呀呀的生烦,经理指着台上陆续开唱的角色 , “扮演蓝田玉的 , 是冯书记特意从江南寻来一顶一的名角 , 给中央国宴唱过西厢记,寻常人请不动她出山。她的杜十娘沉百宝箱,唱哭了访华的比利时夫人。”
        
我有些出乎意料,“冯书记也爱听戏?”
        
“哪能啊,说句不中听的 , 当官的爱好可不是文绉绉的国粹,他们稀罕能舒坦筋骨的活儿。”
        
我掩唇轻咳了声,“冯小姐在?”
        
经理朝第一排努了努嘴 , “留了冯小姐的席位 , 但她在二楼雅间,张老板不吐口 , 她怕撅了面子。女人嘛,终归是脸皮薄。”
        
这经理挺风趣,油腔滑调的 , “张老板点了游园惊梦 , 说想听。冯书记投其所好 , 请了戏班子。”
        
我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一层因由。
        
冯书记为他从吉林到黑龙江 , 顺着他心意也无可厚非。可转念一琢磨,土匪头子听哪门子戏 , 他最讨厌伤春悲秋的戏码。
        
我阴恻恻的瞄着他后脑勺 , 他许是感应了我,下一秒侧过头 , 我在触及的霎那不露声色挪开了视线。
        
第一阕拉开序幕 , 蓝田玉的扮相俊俏极了,一袭水绿色的罗秀裙,在昆曲界挑不出第二个这般响当当的容貌,经理压着语调附耳说,“冯书记红颜知己。黑龙江了解不多 , 吉林官场算半透明的秘密。”
        
我拿着方帕盖住下半张脸,“你怎知?”
        
“后台的茶水间挨着更衣室,小厮送茶叶时,听见点非礼勿言的动静。”
        
我心领神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 自古仕途政要,文人骚客,最是风流下流了。
        
我俯身肘节撑着桌沿,面无表情托腮,看得渐入佳境,不知谁义愤填膺唾骂了句,“蓝田玉活该!吃碗看锅的荡妇,自己水性杨花怪得了谁。”
        
我一怔,紧接着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向空中 , 四面八方的奔洒,溅了几滴在我衣衫 , “钱将军疼爱她 , 名义作妾实际当女儿养,她区区贱胚子 , 勾搭参谋郑彦青 , 暗通款曲颠鸾倒凤,新欢没留住 , 旧爱也撒手归西 , 她听戏触景生情 , 有个屁用。女人一辈子不能太贪心。”
        
人群中有装腔作势的富太太附和,“哟,多会起名字,有大智慧的俊杰才胜任参谋 , 彦字真是厚福载物呢。”
        
经理脸色微变,他下意识端详我反应 , 我并未有所动容 , 富太太的叫骂声飘飘忽忽传到张世豪那一端,他不着痕迹皱眉 , 向一旁伺候的春月楼高管点头,薄唇启开吩咐了两句,高管绕过台阶抵达叫嚷的富太太跟前 , 毕恭毕敬的神态下透着不容置喙的警醒 , “这位夫人 , 张老板让您喝口茶润喉。”
        
富太太一时没理解,受宠若惊的捂着胸口 , “承蒙张老板关怀,是否用我亲自去道谢?”
        
高管摇头,“您小声些就行 , 张老板听戏不喜被打扰。”
        
富太笑容瞬间僵在唇角 , 我扑哧笑,蹭掉嵌入领口不曾干涸的水珠 , 王八羔子惯不留情。
        
我依稀记得 , 他纠缠我最猛烈那阵时光。
        
他几乎堵住遍了所有我出现的街巷,我无处次冲动扬起右手,冲他用力招呼下去,想着玉石俱焚,甚至同归于尽 , 他却都格外轻松钳制我手腕,皮笑肉不笑警告,“考虑清楚,这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 你预测后果是什么。”
        
言之凿凿的威胁,我一向置若罔闻,我有把握战胜敌人,而张世豪,我畏惧。
        
他这种身份地位,具备成千上万招的办法和手段,让我全部努力溃不成军付之东流,我终究不敢赌,赌我跟随祖宗收割果实的关键时期 , 一败涂地的概率。
        
我咬牙切齿试图抽离被他操控的五指,他牢牢攥住。
        
他和我侧卧同一张床 , 慵懒支着下颔 , 目光穿梭在我涂抹朱蔻的指甲,意犹未尽把玩 , “程小姐从头到脚 , 哪里长得都很漂亮。”
        
他嗅了嗅味道,含在口中吮吸 , “香甜诱人。尝不够怎么办。用什么方法 , 据为己有呢。”
        
那时 , 我恨透了张世豪,世上怎会有这样令人憎恶的混账,不识趣,不知羞 , 勾引轻薄有主儿的情妇,丧尽廉耻和天良。
        
后来我在百般躲避他的侮辱与愤怒中 , 如梦初醒 , 脱胎换骨。
        
脱了清高的胚胎,换了风月浪荡的骨。
        
毒人者 , 反被毒之。
        
我是权贵的毒,张世豪是我的毒。
        
冤冤相报,总以另一种方式 , 降临在头上。
        
“关太太?”坐在第三排左后方的中年贵妇一连呼唤我几声 , 我失魂落魄 , 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直到随侍的经理弯腰提醒我 , 我才回神扭头看她,十分歉意说,“您叫我?”
        
她捏着一块雪白的桂花糕点 , “有一折子戏不懂 , 听闻关参谋长喜好读史书,关太太耳濡目染 , 一定差不了哪里 , 烦请您替我指明一二。”
        
我正想出言拒绝,她先下手为强,麻利赶在了我前头,“步步娇的一句,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 古代的妓女也和现代三大头牌一样,迷恋偷人吗?这不是违背妇德,遭人嫌弃的吗?您说,钱将军一世英名 , 半生清誉,就这么毁在妓女手里,岂非可惜?”
        
我默不作声盯着她,她视若无睹,和左侧的短发太太聊得酣畅,“名门望族的闺秀,与不入流的烟花之地女子,高下立判,有了对比,自然就拎得清谁值得宝贝了。张老板这一回 , 十有**和冯书记的千金能成。”
        
短发太太故意难为,给我下马威 , 损我的颜面 , 她阴阳怪气说,“人家是正儿八经黄花大闺女 , 碰一下臊得不行 , 虽说差点骚味,可流骚水儿的还是男人调教出来的呢!换作是你,你稀罕磨烂了皮的几手货吗?”
        
旁边的夫人们胆子小 , 垂头喝茶不搭腔 , 赔着比哭还丑陋的笑 , 我端起瓷杯,抚摸着金丝线描摹的龙凤花纹,“冯小姐是不错。”
        
“您也觉得?”
        
我挑眉不置可否,“比只会搓麻奚落、逛鸭子馆的中老年妇女强多了。冯小姐不长黄褐斑 , 只长让男人疼爱的肉,爱美之心皆有之 , 换作你们的先生,不也乐意要她吗?”
        
她们一愣 , 大眼瞪小眼梗着脖子挨噎,轮到我不肯善罢甘休了 , 我故作无辜状,“难道不是吗?”
        
东北的名流权贵,谁都晓得程霖是男人睡出来的尊贵,扶摇直上 , 竟然一举夺下了参谋长正室的宝座 , 她们有多么钦佩 , 就有多么嫌恶。
        
逮着机会辱骂一通,憋着的气儿都顺畅了。
        
自始至终看戏的张世豪从瓷盘内拾起一枚干栗 , 置于燃烧过半的烛火尖,他仿佛感觉不到烫 , 白皙的指腹炙烤得绯红仍不退缩 , 半晌后干栗壳烧得破碎,鲜黄的肉破壳而出 , 他笑说火中取栗素来是伤敌一千 , 自损八百。
        
冯书记晃动着杯口浮荡的叶末,轻轻吹拂,“世豪,你现在伤敌两千,也损失不了多少。”
        
他拍打张世豪肩膀 , “何况有我在,我这个职位,绝不是空架子。”他意味深长的腔调,“灵桥爱慕你多年 , 我唯此一女,千般不舍,万般顾虑,也得依着她。”
        
冯书记挑明了企图,要他一句承诺,后者不急不缓,直接岔开了,“冯书记和经管局,省财政厅来往密切 , 东北这几年上市的公司非常多,尤其是黑龙江和吉林 , 因为我与林柏详的缘故 , 黑道生意兴隆,赌场酒吧挂牌不在少数 , 稍有不慎 , 淘汰亏损是必然的。”
        
冯书记打算和他敲定女儿的事,张世豪兴致缺缺 , 开口便索取筹码 , “皇城会所 , 我准备做三轮融资。”
        
“你的会所一年几个亿流水,是有的吧?”
        
张世豪捻着表盘沾染的混沌哈气,“我喜欢做垄断的生意,操纵大盘。”他末了补充,“男人立业成家 , 我一介亡命之徒,拿不出让冯小姐后半生无忧的保障。冯书记肯嫁 , 我不会娶。”
        
“你知道的。灵桥不介意这些。”冯书记眉头蹙起又舒展 , 他沉吟良久,“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 , 每股四十三元,第一轮三千,后两轮每一轮增一倍 , 我要求整个市场份额百分之六十在我手里 , 我不加注 , 即便挤得没有退路,一元不降。那么其他公司只能在报价和发行量逊色这场竞争。冯书记不妨与财政厅通个气 , 林柏祥的浦龙赌坊年底融资了一亿三千万。辽宁老仇的亨京赌场是九千万。东三省的涉赌行业我只剩百分之三十,务必从皇城找回主动权。公检法前段时候逼得狠 , 黑道的趁机打压 , 养兵马蓄锐,云南已经没我立足之地了。”
        
冯书记不可置信,“你被排挤了?”
        
张世豪眉目阴森幽冷 , “彻底失了这块疆土。”
        
“不应该啊。莫非谁在折腾你?”
        
“黑龙江除了沈国安 , 还有哪位能震得住赶尽杀绝的场面。”
        
新茶换旧壶,虚无的香雾弥漫,缭绕着两张各怀心思斗智斗勇摆明目的的面孔,冯书记透过浓浓雾霭,一脸凝重 , “你处于风口浪尖,大手笔融资,风波乍起,黑龙江省老沈做主 , 我贸然介入,唯恐他多疑。倒是在吉林为你出力未尝不可,我做些指示,底下人时不时光顾浦龙赌坊,闹点事端,林柏祥就算融资了,也禁不住不间断的变故,市场疲软,他自然垮了。”
        
“冯书记与我故弄玄虚 , 是否给错人。轻而易举达成的,我何必摊在明面。”张世豪半点不为所动 , 他太清楚官场的勾结之相 , 沈国安执掌黑龙江,不代表冯书记过问不了 , 沈国安插手吉林事务也非一次两次 , 礼尚往来的道理,土皇帝想坐稳政权 , 没必要斤斤计较。
        
冯书记显然识破 , 这门姻亲太不纯粹 , 代价沉重,回报迷茫。利弊权衡张世豪玩儿的是交易婚姻。一旦满足了他胃口,只能造成冯小姐过早止于哪一步。而冯家乃至庞大的吉林省,皆成为张世豪的阶梯。
        
鸦雀无声的静默中 , 蓦地传来一剂撕裂蜀锦之声,我执杯的手一颤 , 仰头眺望过去 , 张世豪正对的一方桌子铺盖的桌布,不知何时在他掌中破碎 , 他指缝垂着撕裂的布条,沉寂注视戏台,蓝田玉甩着水袖 , 凄楚的唱腔荒芜萧瑟 , “似水流年 , 在闺房自怜,惹下蜂愁蝶恋 , 那牡丹虽好,春归他占得先。
        
没乱里春情难缱 , 怀中人幽怨 , 得和你两流连。”
        
他敲打节拍,面容生冷 , “冯书记 , 我想扫清障碍,垄断黑市,沈国安要垄断的是他规划宏图的中央集权。沈书记何尝不是他的绊脚石呢。”
        
郑彦青的角色上场,戏台喧闹了许多,一名年轻侍者端着一盏新茶沿着墙根走来 , 趁着经理也被戏辄吸引的空当,干脆利落交给了我。
        
我接过的同时,他朝我使了个眼色,迅速转身离去 , 我指尖本能摩挲杯底,身子再度一滞。
        
又是一张字条,我打开发现字迹同茶楼那名侍者给我的一模一样,蝇头小楷,苍劲有力,不似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倒像个女中豪杰的练家子。
        
九姑娘被我算计过,对我恨之入骨,胡琳更是仇敌 , 我实在想不到,究竟谁这么详细掌握我的行踪 , 不断给我送消息 , 还是挑拨离间、让我大吃一惊的绝密内幕,目的意欲何为?
        
我忧思重重将纸条倾斜竖在蜡烛上,任凭它吞噬化为灰烬。
        
戏文过半 , 我莫名燥热 , 不仅坐着不适,趴伏在桌角也别扭 , 像暗中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 无时无刻紧盯我 , 我东张西望搜索着宴厅,视线掠过入客口,一道停泊半晌的纤细影子匆匆一闪,我急忙瞪大瞳孔分辨 , 是错觉还是真实,残留的半片衣袂凌空飞舞 , 淡淡的檀香挥之不散。
        
我十之**笃定 , 徘徊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黑影,就是给我字条的神秘人。
        
我倏而站起 , 极力克制着情绪,飞奔出去追上。
        
天窗呼啸的朔风,缠绕着时明时灭的白光 , 吊灯投洒下斑斓的光圈 , 她由南向北 , 途径长长的走廊,姿态不快不慢 , 步伐不慌不忙。
        
的确是一名女子。
        
一米七的身量,三十出头 , 黑色布裙遮掩了她清瘦的轮廓 , 她不断往前走,走到一条封死的路口 , 停在那堵墙壁前 , 她微侧头,余光打量我,确定我跟上了,复而转回去。
        
她的举止明显是等我。
        
我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她背影,“你是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