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宠（穿梦） 39.第三十九章

        
闵泰急急迈上重重石阶，走进东宫书房, 一眼看见坐在案后神色专注雕琢着一只海棠花簪的月袍男子。
        
“殿下, 出事了！”
        
案后男人头也未抬, 声音淡淡：“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殿下。”闵泰喘了口气, 让自己沉着下来：“二皇子他……薨殁了。”
        
男人慢慢从手中的海棠花簪上抬起头, 眸光定定：“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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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燮今日沐休，难得清闲不用上朝，晨起用过早膳便和夫人一起在庭院里修剪花草, 享受这片刻的悠闲。
        
一颗五针松盆景在苏太傅的精心修剪下逐渐成型, 苍劲而茁壮。
        
“夫人, 你瞧瞧！”苏燮抚着自己的山羊胡, 对这一盆作品甚为满意：“好看吧？”
        
苏夫人扫了一眼，端起一盆长势可人的兰花炫耀道：“你那个算什么, 要我这盆君子兰才长得漂亮呢！”
        
“你那个又不需要剪枝。”苏太傅不以为然摆摆手：“还是我这个好。”
        
“爹, 娘。”苏音沿着抄手长廊款款走来, 笑盈盈道：“你们俩可是有雅兴, 竟在这儿比起盆栽剪枝来了。”
        
“你怎么今日不去字画铺了？”苏母回头，不满的横了她一眼。
        
眼见苏母有发牢骚的趋势, 苏音赶紧上前抱着母亲撒娇：“哎呀娘亲, 爹爹难得清闲, 女儿也想在家陪陪你们嘛！”
        
“就你嘴甜会哄人！”苏母伸出指头戳了戳苏音额头。
        
苏燮笑呵呵的看着母女俩撒娇，走到一旁拿起毛笔刷子给五针松树根清理着土屑。
        
苏音挽着母亲手臂, 看着气色悠闲的父亲, 觉得此时气氛正好, 想了想，便斟酌着开口，道：“爹，娘！女儿想带一个人到府上来给你们认识。”
        
“哦，什么人啊。”苏燮径自忙着剔除树根下的尘土，口里随意应道。
        
“他叫漆雍，是女儿心仪之人。”苏音双手襟叠于腹前，看着父母，正色道：“他是一个仪表不凡的少年郎，他赤诚勇敢，有情有义，顶天立地。”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所以我想把他介绍给爹娘认识，希望你们也能接受他，喜欢他。”
        
苏燮笔刷掉‘啪嗒’在盆景了，愣住了。
        
苏母也愣了。
        
苏音在开口之前就料想过父母会有的各种反应，她抿了抿唇，继续道：“如果爹娘同意，我就把他带来让你们见见。”
        
夫妻二人一时震惊、愕然、茫然……难以接受。
        
女儿什么时候有了意中人？怎么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这便是苏母内心此刻的想法。
        
啊啊啊啊啊！乖宝贝心肝小囡囡就要被外面的混小子野汉子拐走了！！！！不可以！！！
        
——这便是苏太傅此刻内心的想法。
        
但是看面上，这父母二老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保持着听到这个震惊消息时的呆滞表情一动不动的盯着苏音。
        
“爹？娘？”苏音伸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有点担心，二老该不会是被她突然的话吓出毛病了吧。
        
苏母最先回过神来：“女儿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他是干什么的，家是哪里的？父母做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
        
“娘~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呀。”
        
“女儿，你可是认真的？”苏燮严肃着脸，握着一把山羊胡问道。
        
“爹，您觉得女儿像是说着玩儿的样子吗？我当然是认真的了，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好！”苏燮沉沉点头，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趁为父今日得空，你就将他叫来府上，让我们见上一见。”
        
他到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混小子敢拐他家宝贝女儿！
        
苏音没料到父亲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心里准备好的一腔草稿都不需要了，自然高兴之极，用力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找他，把他带来！”
        
“慢着！”苏母语气略严道：“你得留下，为娘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那……”苏音犹豫了下：“我让素荷代我去传口信吧，他知道了一定会来的。”
        
苏音转身叫来素荷，在她耳边如是这般叮嘱一番，将要说的话再三交待，然后让她即刻去了西城找漆雍。
        
而她自己则要回到正堂接受母亲的‘拷问’。
        
前厅正堂，苏父苏母分坐上首，苏音规规矩矩坐在下端，苏母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问她何时相识，苏音答一月余前。
        
问她那人身份为何，苏音答参军之人。
        
问她那人父母安在，苏音顿了顿，答：他是孤儿。
        
苏夫人双眉紧蹙，险些一口气没抽得上来，将茶杯墩到茶桌上：“这是个什么人！还仪表不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囡囡啊，你别是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吧？”
        
苏音看着苏母焦急痛心的样子，就仿佛她被一个流氓混混给糟蹋了似的，额间一片黑线，要是她说出还是她主动追求的漆雍，估计母亲要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娘，您怎么能就这么片面的就对一个人下论断呢？您都还没有见到他的人，就凭他的出身否定他的人格，这也太以偏盖全眼光狭隘了吧！”
        
苏燮一直面色沉重的扶着胡须不言不语，此时道：“夫人，你也别关心则乱，既是女儿自己看上的儿郎，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咱们还是先见见其人再说吧。”
        
苏母端起茶杯食不知味的喝了一口，忧心忡忡的看了夫君一眼。
        
夫妻二人彼此都在互相眼中看到了忧虑和无措。
        
他们虽不奢女儿嫁入天家，但也从没想过呵护宠爱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最后被这么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父无母的山野莽夫’给骗走吧！
        
等待的心情总是焦灼而容易胡思乱想的。
        
苏家二老在这期间的内心活动可谓十分丰富。
        
“爹，娘。”苏音道：“该说的我都已经和你们说了，请你们不要因为身份出身而先入为主，我相信待会儿你们见到他，一定会改观的。”
        
她站起来：“我去外面等他。”
        
苏音站到府宅大门口，倚着门廊张望着。
        
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影逐渐西移。
        
漆雍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他穿着玄色铠甲，遒劲的战衣将他显得丰姿英挺。
        
苏音满心激动，顾不得矜持提起裙摆朝他奔去，“你来啦！”
        
“嗯。”漆雍伸出双手稳住她身子，柔声问：“等我很久了？”
        
苏音笑着摇头：“也没有很久，只要你来就好了。我们进去吧，爹娘已经在等你了！”
        
“好。”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紧扣往府里走去。
        
来到正堂前厅，苏音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漆雍的手，侧首看向他，眼神询问：“准备好了吗？”
        
漆雍垂着眸，长睫掩住他幽深绿眸中的神色，他一言未发，捏了捏她手心，坚定而义无反顾的牵着她的手迈进了正堂大门。
        
堂中端坐在上首的苏燮将放在茶几上的手微微合了合，又松开，在看到跨进门口的两道携手而来的身影时，上身几不可察往前倾了倾，屏息静气将视线投向那个牵着女儿手的挺拔男子。
        
苏母也一眨不眨盯着走进来的女儿和她身边男子。
        
苏音带着漆雍走到父母面前站定，对他们道：“爹，娘，他就是漆雍。”
        
苏父苏母在看清漆雍那双异于常人的墨绿妖瞳时，双双一怔。
        
漆雍略松开苏音的手，背脊挺拔的上前一步对着苏父苏母单膝而跪，各磕了一个头：“伯父，伯母。”
        
苏燮面色深重，双眉凝结，在心里严厉而挑剔的打量、评估着面前跪叩着的这个年轻人。
        
仪表不凡……女儿倒是确实没说错，年纪也正相宜，唔，至于面向嘛……，都说一个人相由心生，此人眸光坚毅，气质凌然，浑身上下透着强烈的英武精神。
        
以苏燮浸淫朝堂几十年的精准眼光来看，此人确实不像个寻常人物。
        
可……
        
“你，不是中原人？”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漆雍恭敬答道：“回伯父，我母亲是名胡姬。”
        
“那你父亲呢？”苏夫人紧问。
        
“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是从小跟着边疆的游牧部民长大的。”
        
苏夫人：“……”
        
苏燮：“………”
        
眼见气氛凝固，苏音心下着急，道：“爹，娘，漆雍他从小没有父母，吃了很多苦，他一个人很不容易的。”
        
听到苏音的话，漆雍微垂的眼帘轻轻颤了颤。
        
苏母总觉得看着漆雍有种面善的熟悉感，但又说不上来，叹了口气：“是个命苦的孩子，那你又是怎么到京城来的呢？”
        
“后来有个边关守将收了我为义子，我便一直在他跟前效命，年前北夷大战后，我才跟随义父奉命回京。”漆雍三言两语陈述，并未带一丝主观感情。
        
苏燮听了半响，琢磨出点什么，思索着问道：“你说的你那义父，可是新晋骠骑大将军翟鞍山？”
        
漆雍回道：“是。”顿了顿，他又道：“所以晚辈这次来拜见伯父伯母，也是来向二位叩罪请辞的。”
        
苏音一愣，侧首，满脸疑问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漆雍后退三步，揖手过额，再次正式的对着苏燮和苏夫人叩拜而跪，认真磕了三个头，抬头坦烈直视他们，道：“最近边关北夷蛮人异动频频，恐怕战事将再起，雍身无寸功，家无陋室，无法给音音一个幸福圆满的家。雍已决意回赴漠北，刻建军功，待得衣锦荣耀加身再回来求娶音音，恳望伯父伯母给我三年时间，……若三年之后雍战死沙场或仍旧庸碌无为，便请二老为她另择一良人吧。”
        
他的话一出，苏家二老再次怔住了。
        
苏音浑身一僵，猛地走到他面前，紧紧缠着他不肯直视自己的双眼，颤声道：“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漆雍抬起眼帘，眸色深沉地凝视着苏音：“音音，是我不够好。可我想给你最好的，你也值得世间最好的。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不好！”苏音泫然欲泣，失控的冲他道：“凭什么你一个人做决定？你说要走就要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漆雍黯然垂眸，看着她哭得这么伤心，他多想上前抱着她，哄着她，可此时此刻那双蜷握双拳的手臂僵硬如石，在苏家父母的目光审判下，却怎么也伸不起来，他神情落寞：“音音，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沉吟许久的苏燮这时缓缓地、面色严肃的站起身来，看了漆雍几眼，抚着山羊胡须，沉声道：“好，老夫答应你了，你走吧。三年为期，一天不能多一天也不少，如若你三年不能建功立业回来求娶阿音，老夫也绝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届时她的婚嫁再与你无关，你亦不可再做纠缠。”
        
“……”苏母一听，张口欲说什么，被苏燮一个不怒而威的眼神制止。
        
漆雍额头俯地，朝着苏燮行了个大礼：“多谢伯父成全。”
        
他抬头，起身，眸光深邃地看向泪流满面的苏音，哑声道：“音音，等我。”
        
苏音痛哭失声，转脸不看他。
        
漆雍等了片刻，见她背对自己抽泣成声，却倔强的不回头，转身，最后看了她一眼，朝门外走去。
        
苏音掩面泣不成声，听见他的脚步声已渐渐在门外远去，一秒，两秒……她忽然转身，朝他狂奔而去。
        
“拦住小姐！”苏燮喝令一声，对守在门口的仆从道。
        
两名仆从得了老爷吩咐立刻上前，将苏音拉住。
        
她拼命挣脱，悲泣地冲着那道渐行渐去的身影大声呼喊：“漆雍！漆雍！你不要走！”
        
漆雍步伐沉重，顿住身形，却不敢回头去看，他怕，怕万一回头看见她的泪痕和祈求便不想走了。
        
可他必须走。
        
铁骨铿锵的男人这一刻双目泛红，喉头哽咽，他紧握双拳，强迫自己不能回头，大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