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思绪杂乱,在悠悠笛声里她不知何时真的睡了去。
洛止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到榻上,起身时却是一顿,一低头,睡着了的人还拉着他的衣带。
随着他的动作,她一个侧身,嘴里含糊的咕哝了句什么,那手却是抓得越发紧了。
洛止深色的眸里深处荡开团团温柔,他在床榻边坐下,举起笛子低低缓缓的吹起。
古老的曲调渐入梦中,她渐渐睡得深沉,那不安分熠动的眼睛也渐渐平和,抓着他衣带的手渐渐松了力道,这场梦,终于安稳下来。
良久,洛止起身。
窗棱外,传音的青雀盘旋不落,待他推门出去,才落在他耳边,在夜色中渐渐消弭。
是红月传来的话,“关于那魔尊,我又查到了些东西,总觉得不大对劲,你且速归。”
话音落下,青雀消失。
洛止站在草屋前,转头向西房看了一眼,他眉心几不可察的拧了下,不只红月觉得不对,他近来也有这种感觉,仿佛是……忽略了什么。
须臾间又一只青雀飞来,红月的催促一声急似一声,他回身在桃花所住之处结了个阵,这才隐隐而去。
洛止走后,草屋中寂静半晌,过了一会,西屋的门缓缓打开。
月光在雪色映衬下越发明亮,身形略显羸弱的少年站在门前,一双眼睛似比白日更红了些,他微微歪头,眯起的眼睛里便看到了那显然才结下的阵法,他盯着那阵法,嘴角勾出个笑来,这笑容更与白日不同,这笑容很薄,像一把薄薄的刃,一笑,似要从谁身上剐一层皮肉似的,让人有些……
瘆得慌。
这些桃花自是不知。
她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更是精神奕奕。枕头边放着那把笛子,她看到便想起昨晚上的事,若不是她真切的知道不是个梦,都要怀疑只是她的幻觉了,这样一想,或许往后该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小兔妖点一点此事,不然洛止往后来,岂不是都得跟偷情似的?
想到偷情,她嘴角又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来,想到他被她又亲又抱的,耳后都红了偏还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来,她笑得流氓,抱着笛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才冷静下来。
桌案上那册子已经合上,她闭眼回想了一番,再次确认无误后才披了衣裳出门。
因着今日起她便要辟谷,是以兔妖在自己房中啃完了果子才出来,桃花一见他,先问他可还习惯,见他点头,她伸手探了下他的气息,觉得没什么异样才松口气,道:“你倒是放哪里都适应,人间,妖界,现在又是神界。习惯便好,听闻有些妖怪初到神界是极不适应的,咱俩倒是运气不错。”
兔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似乎与她有相似的地方让他觉得十分开心。
桃花摸摸他脑袋,将她闭关后的事一一嘱咐给他,其实无非只有两件,一是照顾好他自己,二便是略微警戒下。
主要还是第一条,毕竟这无名山虽凶兽多,但凶兽们各有领地,平日并不会主动找茬挑衅,兔妖只需护好自己便基本无事了。
桃花又领他去了草屋不远处能采果子吃的几处地,让他平日活动也不要超出这个范围。
兔妖极其的乖巧,她说什么他都认真的听着说好说是。桃花心中便越发升起一股罩着他的豪情来。
这样几个来回也便几个时辰过去了——桃花的闭关,是从日落月升之时开始,现在便要开始调息准备了。
她正要回房准备,衣角却被兔妖拉了住。
“怎么了?”
“姐姐,你一定要做神仙吗?”
兔妖看着她,忽而问了这样一句。
桃花笑起来,“是呀。”
“可是神仙有什么好呢?若说活得长久,妖活得也长久啊,且听闻神界规矩更是多,姐姐这样的性子,成了神仙岂非不得自在了……”
“世上本就是这样啊,做妖怪有妖怪的规矩好处,神仙有神仙的规矩好处,不能既想得了好处还不愿守规矩,唔……那样的地方,可能就一个魔界,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你看魔界如今大乱,怕也是因为忒没有规矩,有时候规矩是制约,更是平衡,不能全说不好的。”
“那,姐姐想成为神仙,是因为做神仙的哪样好处?”
没想到他这样问,桃花怔了一怔。
哪样好处?
自然是因为那个人呀……
脑海中立刻出现那人的模样,她自己并无察觉,但她的目光在想起那人的时候却是不同的,她想起他的时候,眸中也仿佛开出了花。
兔妖手心微紧,盯着她,追问:“到底是做神仙的哪样好处让姐姐甘愿去守当神仙的规矩。”
桃花回想起青蝉做神仙的时候,似乎也并未有太多被规矩约束的感觉,犯下的错虽也不少,也都不是什么大错来着……
兔妖对神界的规矩大抵是有误会,但于他而言,神仙的规矩的确是多了许多,毕竟他从开灵识至今,一直独自一个妖,从未受过什么管束的。
这样想着,她也不想吓到他,便道:“做神仙的好处多着呢呀,这首先第一件,是有面子呀!你看,咱们是妖怪的时候,进出个妖界都诸多麻烦,若非是……是我在九重天有靠山,怕是想来都来不得这个地方,光是神仙的身份就能在五界多行方便。”
“再有呢,妖怪虽活得久,但前提也是平平顺顺的能活下去,毕竟说不定哪会儿就被打死了。神仙就不一样了,神仙们一个个的多平和啊,虽也偶有龃龉,但大家都是能动嘴就不动手的,比妖界安全多啦。”
“可姐姐不是说过,妖怪的要义就是能打吗?”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啦,那我将来说不定做武神去,像二郎真君……不行,他跟大圣是对家……”
兔妖仍盯着她,慢慢的说,“还有,姐姐说的面子,不一定当神仙才有面子罢,若是比神界更……”
“更什么?”
“没什么,”他忽而笑了下,“时辰快到了,姐姐先进去罢,这个问题我自己琢磨下,等姐姐出关了再说。”
桃花虽有些狐疑,但见他又与往常无异,且时辰的确快到,便到底没再说什么,又嘱咐两句后进了房。
日头一寸寸的落,月亮缓缓的升,无名山被包裹在日与月交替的光影中,兔妖看着桃花的房间,纯良的表情渐渐落下,他右手无意识的在左手腕上摩挲了下,“若是……踏平了神界呢?抑或……”
声音太轻,水塘中的鱼跳起溅出的水声都将这声音掩了去,叫听见的风也以为只是个错觉罢了。
……
转修并不是件太难的事,修仙,亦是修心。这修仙的第一道,便是自己的心障。
桃花并不觉得慌张,她有青蝉的记忆和老桃的册子,加之她清楚她的心障是什么,无外乎两桩,一是万年前的自戕,二,是百年前在妖界外,亲眼见了老桃的“死”,那时她满心怨憎,面目不堪……
但现在,所谓心障,均已不算心障。
她知晓了所有的始末,曾经放不下解不开的结,现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想起。她已没有心障。
于是她有条不紊,在日落月升的一瞬,缓缓闭眼,进入了闭关的状态。
五感六识封闭,眼前漆黑,在这漆黑中,她只觉身子轻轻飘飘没有着落一般的四处飘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身上有了感觉,第一个感觉竟是……痛?
“桃花!桃花!”
“桃花!”
遥远的,焦急的声音,是……老桃!
她想张口,口中却被血堵住,一张嘴除了呕血,竟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莫怕,莫怕……桃花,莫要乱动,师父给你疗伤,不怕……”
不……
心底的不安蓦地真实起来,她伸手要去抓老桃的袖子,不必疗伤!
不要管她!
走!
快走!
快走啊——
那人……
那温润立于身边的人,准备要他的命呢!
但她发不出声音。
耳边骤然的死寂。
老桃的声音不见了,风雪的声音不见了,那和尚温润的声音,也不见了。
她感觉有人执了她的手,一双温暖而干燥的手。
下一瞬,十个指头骤然剧痛……
血从十指流出,细小的,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体中流出,她被献祭,当了阵眼……
迷茫只是一瞬,愤怒和怨憎便立刻袭来,她呼吸骤然的不稳,但在一片漆黑的之中,仿佛一阵温和暖意向她袭来,告诉着她,都过去了,这些都过去了,这人背叛利用她,可也用一生成全了她……
他的寿命很快要尽了,就在这不久之后的一天,他死在九荒山,无声无息。
算了。
都算了。
到底谁欠了谁,到底谁怨了谁,都算了,算了,再无计较的意义了。
老桃……
与她的师徒缘分本就只到此,这往后,世上只有阎官昼宁,再无妖怪老桃了。
也都算了,算了,这段师徒缘,也到此为止了。
她,该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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