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县城送别 蒲城县,县学前。 今年天凉的早。才初秋八月,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是一场比一场凉,逼得人不得不把薄袄提前穿了出来,煞是恼人。 这一场连绵的秋雨,可是愁怀了即将赴省城赶考的秀才们——这天凉下来,贡院难捱不说,一不小心就会风邪入体病倒也暂且不说,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泥泞不堪的,道路该有多难行! 不得已,县学的学正又将出发的日期提前了三天。 “吁……” 花袭人停下牛车,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子擦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小脸,方才跳下车辕,拉了一把车帘子,脆声笑道:“清元哥,咱们到了!” 她说话之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牛车中钻了出来。少年人眉清目正,穿一身青色的书生袍子,十分的斯文俊秀。他看到因架车坐在车辕上难免沾了风雨的花袭人,神色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慌乱。 不待他说什么,花袭人连忙递给了他一方斗笠,仰面笑道:“清元哥,你矮些。” 少年应声弯腰,花袭人踮脚将斗笠给少年戴在头上正了正,又麻利地系好了带结,退后几步看了看,露出一排玉白整齐的小米牙,笑道:“好了!” “花妹妹,我自己来就好了。”少年人尴尬地笑道:“你赶车赶了一路,该是辛苦了吧?” “赶个车而已,哪能算的上辛苦?”花袭人脆声笑道:“而且,若不是清元哥这一去是赶考,我只怕这风雨累的清元哥病下耽误了大事,我才不会让清元哥在车里安坐呢。清元哥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待清元哥考完归来,就由清元哥赶车就是了!到时候啊,清元哥别嫌累不肯干!” 少年人仅此一说也是释怀,忙道:“就这么说定了。花妹妹,以后都是我来赶车!” “那肯定要麻烦你!” 花袭人说话间伸手从车厢中将一个樟木箱子拖了出来。箱子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上面暗红色的漆皮已经有些斑驳,只是主人用得爱惜,除此之外,箱子的其他状况都十分不错。这是韩清元的考箱,里面装着笔墨砚台炭火烛台之物,对一个十二三岁的,显得大且沉重了一些。 韩清元连忙将考箱接了过去,又从车厢内抓了一个大大的包裹,提在手中。 花袭人爬进车厢看了一圈,见里面没拉下什么东西才又跳了出来,眼见韩清元一个书生既要背箱子又要提包袱的,显得极为费力,便拍了一下额头,道:“清元大哥,你且等着。” 她四下看了看,很快发现了什么,眉眼便笑了开来,双手提起襦裙小跑了过去,很快到了几个人面前,对那中年财主模样的人拱手道谢,说了几句话,便领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回转,对韩清元道:“我跟杜老板说好了,借来小奎哥来帮你几天!” 那被称为“小奎哥”的小少年年纪不大,却显得十分机灵。听到花袭人说话,便已经不由分说地将韩清元的包裹和箱子接过来拿好了,冲韩清元笑的讨喜。 他本来就是杜家酒楼的一个小伙计,年纪小,替酒楼跑腿跑堂却是有两三年了,锻炼得察言观色、手脚勤快,十分的灵敏。 这个时候,那中年财主也迈着方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韩小相公,这一去定要高中啊!哎呀,不是我说的确是花小娘子思虑周全,你一个秀才老爷外出赶考没个书童服侍哪里能成?奎小子跟了我好几年,眉眼都是活络的,做个书童,也勉强够格了!” “杜老爷说的是。”韩清元略微一沉吟,便应下了“书童”一事,向杜家楼拱手道谢,道:“只怕是耽误杜老爷生意。” 杜家楼身材微胖,看着十分和气,挥手道:“韩的哪里话!若韩小相公此去得以高中,我杜家酒楼岂不是能跟着沾下大大的光彩!这奎小子也能沾沾文气儿!” 花袭人趁着二人寒暄的功夫,将一个褡裢塞给了小奎伙计,笑容诚恳,道:“小奎哥,这里面是一些大钱、散碎银子,重要的是五张十两的银票子,若有什么急事,决不能吝啬了。出门在外,定然不易,我清元哥就交给你看顾了!” 五张十两的,那岂不是有五十两?购买几亩上好的水田了! 花妹妹几时攒了这么多的银子! 韩清元内心微微震惊,目光扫向那普通老粗布的褡裢,忙对花袭人道:“花妹妹,不用你银子!临行时,娘亲已经为我备下了足够的银两花用,真不用你再添!” 说着要将那不起眼的褡裢往花袭人怀中推回去,心中不免想道,这些银子,怕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嫁妆吧……韩清元俊秀的少年面庞不由红了起来,眼中疑似有了莫名水雾凝聚。 花袭人鼓起面颊瞪了韩清元一眼,脆声道:“哪个说一定要让清元哥你大手大脚用掉了!这多备些钱,不是以防万一吗?若是用不到花不完的,回头自然要还给我的!我辛辛苦苦种花得的银钱,怎么是给你浪费下的!” 说着将褡裢往小奎伙计怀中一攘,对他道:“收好了!小奎哥你记得,该花的才花,不该花的,一定给我省着!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奎伙计连忙将褡裢抓紧,先是习惯性地哈腰,而后又直起身拍了拍胸膛,道:“花小娘子且放心,我小奎一定将韩小相公给伺候的妥妥当当的,银钱绝对用在该用的地儿!” “我信小奎哥。” 花袭人这才又灿烂一笑,转身对略显尴尬僵硬的韩清元,不让他再多说,便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推了韩清元一把,将他推得后退半步,催促道:“清元哥,你看这时辰差不多了,你带着小奎哥赶紧过去吧,我瞧着学正在点人了!” 韩清元闻言扭头看向县学门口,果然看见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且学正也出来了,正被一群人围着寒暄,于是连忙收起别样的心神,拜别过杜家楼。 待到同花袭人拱手时候,他又不免开口说道:“花妹妹,家里就拜托你了。” “恩,有我呢。我们等你回来啊!”花袭人仰面而笑,露出一口白玉银牙,眉眼都是弯弯的。 这样的笑容纯真而炙热,一下子烙在了韩清元的心中,将他的那颗年轻的心烫的分外温暖。冲动间,他握住了花袭人的小而柔软的双手,道:“花妹妹,等我回来。” “嗯!”花袭人微眯着眼睛,用力点点头,而后才道:“清元哥,你赶紧过去吧,别迟了。” 韩清元这才松开手,大踏步地往县学门口走过去了。小奎伙计也匆匆别过自家的东家和花袭人,背着包袱提着箱子紧紧跟在韩清元后面过去了。(新书上传,求推荐票,收藏书架支持!拜求各位亲了!) 002 旧日卖花 花袭人留在原处,目送韩清元和小奎伙计二人汇入了那边的人群之中,远远瞧见韩清元开始同学正同窗团团打起了招呼,才回转身,对背手而立的杜家楼感激笑道:“杜老板,谢谢你了啊!” “行了,花小娘子同我老杜客气什么。反正我家酒楼也在翻新中,尚未重新开业,奎小子留下来也中不了多少用。”杜家楼摆摆手,问道:“小娘子到我那酒楼坐一坐,用个早饭可好?早上新出的豆腐脑儿,淋了你喜爱的鸡汁,香着呢!” “杜老板说的我都说口水了!”花袭人闻言作势添了一下红润的小嘴儿,又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蓑衣下半湿不干的衣裳,仰起小脸笑道:“还要借杜老板的厨房,烤一烤这一身湿气!” “行嘞!我们这就走吧。”杜老板爽利地应了一声,替花袭人抓了牛车的牛绳,同她一起往自家位于街角不远的酒楼走去了。 杜家酒楼在蒲城县并不算是最大最富贵的酒楼,却是颇具年头传了近三代人的酒楼,味道不错,价钱公道,拥有许多老客儿。而现任老板就叫杜家楼,据说是他老爹得了这个儿子的时候,就想着子承父业,殷殷期盼之下,当即拍板就定了这个名。 杜家楼自幼就在自家酒楼厮混,竟还充当过跑堂的伙计、后厨房的小工,将这开酒楼的一道摸了个门儿清,成了亲之后就将这酒楼从老爹手中接过来,一晃已经二十来年了,虽不说将酒楼做大做强,生意却也蒸蒸日上,在蒲城县当处上游,十分不错。 说起他同花袭人的缘分,起因也是杜老板心善热情。 几年前的冬日,花袭人才被韩家从雪地里救起收留,见韩家生计艰难,难免要想着法儿赚钱补贴家用,自立自强。她前世本就是摆弄花草的个中好手,身体稍微养好了些之后,便重操旧业,弄出了几盆水仙花儿,借着韩清元上县城还那替人所抄书籍的机会,求了他一同出来,到街上试卖。 她的水仙花长的精神,一盆之中,有两朵正吐蕊盛开,加上七八个花骨朵儿,绿叶白须,盈盈立于清波之上,正是卖相最好的时候。只可惜她这花儿虽好,花袭人当时却是身无分文,只能从韩家找出几个豁了口的陶盆瓷碗盛放,搭在一块儿,真是碍眼难看之极,任谁看了便只能摇头惋惜。 又加上这有闲钱买花买朵的需是殷实人家,她一个*岁的小姑娘,两个小竹篮子里挎了四盆挤挤挨挨的花儿,沿街叫卖,并不顺利,好半天也没有卖出一盆出去。 天冷身寒,道路难行。 花袭人瞧着韩家酒楼老旧干净,问了韩清元知道这酒楼生意不错,心中想着能在外用饭之人肯定是殷实有闲钱之人,正是她要找的目标主顾,便让韩清元自去办事,自己在这酒楼檐下候着歇息。 恰好当时杜家楼过来开门看见了她,想起自家一般大的娇女便心生怜惜,将花袭人叫进酒楼,以十文一盆的价钱买了她的四盆水仙花。 对于用豁口烂盆盛放的水仙花,这个价钱十分不错了。 花袭人感激杜家楼的援手,又想着今后的生计之事,待银钱交割之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番言语让杜家楼找出了几个白底淡青花的细瓷盘,巧手将水仙花搬了新家。 摆弄过之后,她将自己的豁口烂盆收回篮子里,对杜家楼道:“杜老板,承蒙您照顾,我十分感激。这里有个主意,说与杜家楼听,好叫杜老板知晓,买我这花儿并非全无用处。” 她那时才不过八岁余,说话声音带着童稚的味儿,俏脸粉白,雨雪可爱,让人很难残忍地打断她说话。 她继续同杜家楼说道:“这冬日萧条,不如杜老板将这几盆花儿摆在客座柜台之上,这绿叶馨香的,定然能给酒楼添许多雅气儿。杜老板这酒楼亲近着县学,如此定然能讨那些秀才相公们喜欢,客人或会多上一些。” 而后她又自然而然信心非常地说道:“届时,若有客人问起这花儿,杜老板只管将这花儿加上三倍价钱卖出去就是。当然,杜老板先这瓷盘的本钱要另外加上。我隔一日再来送花,到时候价钱再议。当然,若是花儿无人问津,我自然不敢再来叨扰杜老板了。” 这一番话,从一个只*岁稚气可人、衣衫简陋的小姑娘口中不打颤儿的、脆生生的、又条理分明的蹦出来,让人顿觉十分稀罕。 杜老板稀罕之下,想想的还像是那么回事儿,便依言将几盆水仙花儿摆在了酒楼之中。才一时,清香散出,再放眼打量过去,那绿叶白花青花白瓷盘的果然让人眼前一亮,杜老板顿觉自家老旧的酒楼变得文雅脱俗,全不同于往日来。 如此环境,那些文人风雅读书人怎么能不喜欢?杜老板一边暗中责怪为何自己早没有想起这一点来,一边又心中暗想:那小姑娘当真灵巧,若是她隔日再来,定要再向她买上几盆花儿摆上才好。 没曾想中午客人上门,立即就有人问起了那桌面上的花儿来。杜老板按照的,将一盆水仙花儿从十文加价到三十文,加上一个青花白瓷盘估价二十文,又因杜老板并不真心想卖,便将一盆花定以八十文的“高价”……只是杜老板怎么也没有想到,待中午客人上门,很快就有人问起桌上水仙儿花。听说卖价八十文,却是犹豫都不曾,才上菜的功夫,四盆花儿俱是被人买了去。 杜老板惊愕之下,内心也对那个小姑娘生起了敬佩之情来。 待到花袭人隔日再来杜家酒楼,杜老板的态度便认真了许多。这一大一小二人对坐商讨半时,才议定了代卖的规矩:不虚卖出多少,杜老板从中抽出一成。 杜老板尤记得当时自己心中本想帮衬这可人疼且又十分能耐的小姑娘,又下意识地觉得一盆花不过是几文钱的抽成而已,就不想得这几个钱,奈何小姑娘异常坚持,道> “杜老板是生意人,安能不知没有规矩不得长远的道理?若是杜老板不肯要,我便不好麻烦杜老板了。杜老板相信我,你所付出的时间精力,绝不会亏的。” 时至今日,杜老板犹自记得当时小姑娘那清亮的眼神,是那般的自信又神采飞扬……再看当年的稚龄小人此时已经有了青葱少女的模样,见证她一路的成长,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吾家有女”的感慨来。 003 杜家楼内 杜家楼最后果真没亏。 花袭人的四时时新花儿极好,株株精神可人、叶盛花美,不多时便在蒲城县有了名声。那殷实人家欲要添花弄草,首先都要往杜家酒楼来订购下单。 年岁更迭,蒲城县有好花儿的名头渐渐传播开去,南来北往的客户更多了起来,就是京城里,也有人特意寻到蒲城县,从杜家酒楼这里下订单。 而有杜家楼帮忙,花袭人刻意低调遮掩,倒没多少外人清楚明白花袭人的本事,只当杜家楼另有门路。 花袭人那时候本打算售卖之时,那数量少一些,高价的珍品多一些,但蒲城县这位置虽离着京城仅有三百里,却并不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并不如何繁华,纵有花中珍品,也难有人赏识且愿意出价。又因为她前世的能力在换成这一具身躯之时,几乎退化到清零的地步,轻易也弄不出珍品,又因初来乍到,又背负一个不是很美好的身世,不想惹人注意,于是只能放弃了走“珍品”路线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当了小花农,种一种普通应时应季之花。 但她的花儿品相好,订的人就多,价钱也给的极好。 先头她还跟杜家楼说自己能力有限,供应不足,并不敢出售太多,唯恐引人觊觎。就是如此,也是家长里短的,惹了邻里不少眼光。也幸好这个时代,乡邻朴实的多,真会作恶的少,加上农人天生尊敬畏惧读书人家,才一直都顺遂平安。 且那毕竟仅仅是三五两银子的小钱。 可花袭人打探过当日物价,县城这一处两进的小院子便要三五百两,而京城的物价……她当时听了直摇头,盘算着自己半年才攒下几十两银子,想想自己的“救命恩人”韩小郎君,终是叹了口气,再次找到杜家楼。 只是相处的日子久了,她也看出杜家楼是真的良善义气之人,当然愿意依旧同他打交道。 花袭人对杜家楼说道:“我一孤女,为韩家搭救,喜获收留,本不该小心小意地相瞒恩人家什么。但老话说‘锦帛动人心’,若只赚得小钱补贴家用,自然是深得恩家怜惜疼爱;若我小小年纪就能轻易赚得百两千两,焉知不会生出什么难堪事来?因而我虽有心扩大产出,却总惴惴不安、踌躇不前。” “但又因我是孤女,更要为将来打算。别的不提,这物价珍贵,多有银钱在手总是好的……只希望杜老板能在外人和乡邻面前能遮掩一二,当我仅仅赚得辛苦钱为好。” 杜家楼早就打听过花袭人的身世,知道她乃流落至此,卧雪一病后前程往事俱不得知,被韩家认作义女;又知韩家仅有几亩薄田、家中小郎君读书求学,全靠韩母和韩小娘子以女红补贴,家计艰难……且世人心性,拾遗一文愿公布上交,但若一锭银呢? 杜家楼怜惜花袭人不容易,便遵从花袭人所言,甚少说起她。 纵是有杜家楼相帮,花袭人念着自己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脆弱身份,几次扩大产出都是有限,并不敢过分招摇。三年多下来,除去各项开销,才攒了不过四五百两银子,至少不至于让杜家楼这样的人眼红疯狂吧。 前事不提。 只说这一大一小二人乘着飘摇的秋雨来到了酒楼前,杜家楼将牛绳抛给了清早起来打扫做杂的伙计,侧身让手,请花袭人进了酒楼大门。 这两年生意兴隆,杜家酒楼这几个月正在翻新。 此时,店内工程已经有八分完工,撤去了老旧不堪使用的家具,新换上了红木雕花的柜台,一水的红木苏样雅致的桌椅,粉墙上分挂了些梅兰竹菊并山水之类的风雅书画,窗台案几并台桌上又摆有各式时新盆花小景,有的盛开,有的半含,又有纤叶袅娜,妩媚优雅的很。 花袭人进了门,便自在地摘了斗笠,放在手中拿着,一双眼睛俏生生的四下张望打量起来。 “花小娘子且看看,这装扮可有何处需要改动吗?”杜家楼乐呵呵地问道,神色之间颇为得意:想他老子一辈子想要翻新这酒楼的愿望,却是在他杜家楼时候实现了! 而且,还修弄的这么好! 再开业,怕就是这蒲城县的头一份了! 花袭人闻言将手中斗笠轻轻打了个旋儿,唇齿含笑,道:“若我为客,杜老板不见我手中斗笠没处存放吗?若是在门边角落不起眼处立一衣帽柜,做方便客人之用……杜老板以为呢?” 杜家楼闻言稍一沉吟,便抚掌笑道:“小娘子所言甚是。”而后又伸手笑意殷殷地相请,道:“小娘子再看看,可有漏处错处。” 杜家酒楼这一次歇业重修,杜家楼向花袭人讨了不少主意。此时各处大体停当,便预备八月中秋之前重新开业了。 花袭人依言看了一圈,却再没挑剔什么。 这当然不是她认为酒楼已经布置完美,只是她觉得,一家小县城的酒楼,能有当下局面已经十分不错。若是再追求高雅贵气,怕是积年老客都会觉得不自在,再不肯来坐了。 “恭喜杜老板,择日便可重新开业了!”花袭人团团像杜家楼作了个揖,露齿笑道:“杜老板开业之日,我怕是不能来,这里先行向杜老板讨杯豆腐脑儿来用用。” “当得当得。”杜家楼笑容满面,几声吩咐下去,便将花袭人引向厨房,口中道:“这秋雨淫邪恼人,厨房里生了炭火,正好烘烤一番。” 花袭人含笑俏然应下。 二人到了后面厨房,花袭人也不客气,自若地将斗笠挂在墙上,除了蓑衣放在高几上控水。又因她自觉年幼不算成人,秋日阴冷所穿也有好几层,便将略显潮湿的粉面小袄儿也解了下来,围在火炉边烘烤着。 杜家楼笑意和乐,亲自用甜白瓷的小碗儿给花袭人从灶上打了一碗豆腐脑儿,自己也打了一碗,再端上一盘三五个热乎乎的烧饼放在桌上,招呼花袭人坐下吃用。 花袭人也不客气,捻一个烧饼,就一口咸香味美的鸡汁豆脑,一口干一口湿,吃的十分香甜。惹的杜家楼陪着她,也吃用了不少。 片刻之后,二人就用罢了早食。 杜家楼又泡了一壶茶,替花袭人斟了一杯,竟是摆出了要与花袭人畅聊的姿态。 “花小娘子,不知你今后作何打算?”杜家楼沉吟一番,探身问道,神色间关切不似作伪。 花袭人心中微软,扬起笑脸问道:“不知杜老板为何这么问?” 杜家楼注视花袭人,诚恳言道:“我杜家楼不才也算是看着小娘子你这几年,心中早将你视为子侄之辈一般无二。我家小女梦娇正是与你一般年岁……” 杜家楼子息艰难,成亲五年后方得一女,取名梦娇,一向视若珍宝。尤其是这些年过去,杜家娘子的肚子是再无消息,而杜家楼待妻情深,不愿纳妾娶小……怕是将来,这一份不小的家业,全要交予梦娇一人了。 而这杜家梦娇,却正迎合了“娇”字,生的娇娇怯怯弱柳扶风的身段,性格又害羞怕人,平日里只在自己家中玩耍做女红功课,更是不肯到酒楼里来的。 杜家楼几次请过花袭人到他家中为客,她同杜梦娇自然也是认识的。但毕竟相处太少,所谓的闺中情谊,只是一般般。 但花袭人却也知道,这杜家楼虽是行商之人,却面热心善,几年中待她更是诚心诚意,真如自家子侄一般。别的不说,这几年中,由其穿针引线,花袭人赚得差不多近千两银……近千两银钱,并不是一笔小数,足够买下原来一半的老杜家酒楼了。 而这笔银钱杜家楼心知肚明,却从未起过任何龌蹉心思,反而一直都对花袭人亲近照拂有加。 此时,见到杜家楼情真意切,花袭人青葱的小身板也坐直了些,端正态度,沉吟一下,改了对杜家楼的称呼,道:“杜老伯有话且直说就是。你我之间,也不必见外了。”******新书待养肥,亲们可以去看一下旧作。下有直通车—— &nbkid==《第二春》][id==《成亲》][id==《点草成妖》] 004 杜伯交心 一声“杜老伯”,让杜家楼眼中泛起了红。 杜家楼注视花袭人,道:“既然如此,老伯我就直说了……我瞧你待那韩家清元相公甚不一般,这其中可有什么计较?” 花袭人闻言大大方方一笑,露出一口白玉米牙,道:“不瞒韩老伯,我与清元哥几年相处,彼此算是有些情意。义母怜惜,欲为我二人做主相配成亲。只是我年纪尚幼,清元哥又要求功名,所以暂时不往外人说,只先当是义亲相处。” “这样……”杜家楼微微颔首,又提出疑惑,问道:“韩家若是有意,为何不先行将你二人亲事定下?名分既定,你二人相处起来方才名正言顺。” 花袭人将小脑袋摇了摇,道:“老伯也知我是孤身一人,今年又才不过十二岁,在世人眼中,我就是那柔弱无依,需要救济的吧……若是早早定下,岂非是那童养媳一样?” “可我花袭人有手有脚吃饭穿衣,有怎么能当自己是那靠人养活的弱女?好叫杜老伯明白,我是绝不想担一个童养媳的名声。再者,韩家也是耕读之家,在这一点上也是讲究的。” 只有那家中穷的吃不上饭的极贫人家,才会早早地将女儿“卖”入婆家,给人做童养媳,以减轻家中负担。如此行为,也仅仅是比将亲女儿卖给人为奴做婢,好上那么一些。 再说,也只有同样不富裕,唯恐将来出不起大笔聘礼的人家,才愿意接受一个童养媳,以几口嚼用的代价,养大了选个日子圆房,好省了大笔的费用。 而她花袭人虽然托庇于韩家,但却是她补贴韩家钱财甚多。这两年韩清元所有笔墨纸砚,家中财迷油盐,甚至一家人穿戴吃用,俱是花袭人一次次从县城中以礼物的名义“捎带”回去的。 救起花袭人之前,那韩清元别说是能一心读书了,还要替人抄书补贴家用呢!几亩薄田,如何能供应出一个秀才相公! 杜家楼也隐约知道这些情形,遂微微颔首,由心感慨着老人“积德必有福报”之言,果然不虚。比如韩氏一家,再比如说他杜氏的酒楼。若不是相助了花袭儿,这杜家酒楼绝没有今日的好光景吧! 感慨之后,杜家楼又万般沉吟为难地道:“只花小娘子是否想过,韩家小相公既有秀才功名,身份便再不同往日了。且他年纪轻轻,安知将来不能成为举人进士,拥有无量前程?” 杜家楼同花袭人悄声说道:“小娘子不是扭捏人,应是知晓事物无常的道理。老伯我这酒楼,向来是消息往来的地方,咱们蒲城县有什么动静,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不瞒……” 他顿了顿,才意味深长地看了花袭人一眼,低声道:“县城已有许多体面富贵的人家将韩小相公视为乘龙快婿,欲遣红媒前往说合了……实话说,若非我家梦娇将来要招赘,我定也要消想韩小相公的。” 韩清元年方十六,生的容颜俊秀、一表人才,又有秀才功名,人品性格也都是极好的。虽然家中艰难一点,但那能算的上什么!富贵人家哪个不是有点眼光的,看的是韩清元的将来! 退一步说,就算韩清元一辈子止步于秀才,在一个县城中,那也是很有身份的人了!他家中人口又简单,女儿嫁过去,就不怕没有好日子过! 杜家楼的意思,是想告诉花袭人——她花袭人虽然聪颖能干,但到底是一介孤女,没有出身来历,只怕是很难敌得过富贵人家抛出来的金绣球…… 杜家楼是真心为她打算吧……花袭人收到了他的好意,眨巴眨巴眼睛,却不欲说起这个,反而说道:“杜老伯,你真是打算给梦娇招个上门女婿?这上门女婿只怕难有好人才吧……大娘年纪也不大,或许尚能给老伯添一个麟儿吧?” 花袭人所言,一直都是杜家楼的心头石。 他便被带了过去,叹息摇头道:“若能你大娘她能给我生个儿子,纵使舍去这家财再减寿十年我也愿意啊!可这十多年过去了,她求了多少大夫,吞了多少苦汤水,又拜过了多少菩萨神仙,将个身子也折腾的弱了,也还是不中用!” “到如今,你大娘心中还是苦的很,但我却是看开了,只怪自己命中无子吧。”杜家楼叹息道:“只是梦娇那性子,实在让我难以放心。若她能有花小娘子你一半的大方能干,我……” 杜梦娇娇柔温顺,能相夫教子,却没有足够的主见担起一个家、一份家业。杜家楼即便想要招个上门女婿,又怎么能保证那个人一辈子的品性,会待杜梦娇好? 杜家楼顿了顿,看着花袭人,诚恳地道:“我斗胆称你一声侄女儿吧……”见花袭人含笑点头,他才继续说道:“不瞒侄女儿说,我刚刚那番话,虽是替你思虑,却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杜家楼没有太多本事,这识人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我知道侄女儿你将来定然不止是今日这般的出息,所以才想要多帮帮你,好换的你将来能看顾梦娇一些。” 花袭人只是困于她的稚龄和孤女之身罢了。 一旦她将来嫁人有了立足之身,绝对能够将夫家兴旺发达起来,也是绝对有能力看顾杜梦娇的。 “我想着,侄女儿将来嫁人,没有个娘家总是不好的。”杜家楼道:“若是侄女儿不嫌弃,我杜家楼愿意为你顶一个义父之名。我知道小娘子不缺银子,这些也不会在此卖弄富有……我只希望小娘子考虑一下,有了我这个义父在前头,小娘子想要资助韩家相公,就能便宜多了……” 花袭人双手握住茶杯,一直微笑敛目地听杜家楼说话。 有前世今生的经验和这些年对杜家楼的接触了解,她知道杜家楼这一番话,是他心底的大实话。他是商人,他重义,也更想“牟利”。 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真心待她不错的。 也正如杜家楼所言,世事难料,人心善变,她的确不应该全部都指望着韩家和韩清元,所以,多一重关系、多一重准备,也是好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还要认下一门义亲。 此时风俗,义亲几乎有同等于血亲的约束力。若是“义女”没有了别的亲近血亲长辈,“义父母”就拥有操纵其婚姻和生活的权利!而“义子女”一旦反抗,就要遭受道德伦理的谴责! 花袭人并不想这样。 她双手捧起茶杯小口啜饮一阵,而后才对略显忐忑的杜家楼嫣然一笑,道:“杜老伯,其实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老伯你呢。只是老伯一直说啊说的,弄的我差点儿多忘记了。” 杜家楼闻言一怔,狐疑问道:“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他本就认为花袭人不是寻常小娘子。今日刚刚他们二人在这里一番交谈之后,他更是不敢小觑这个面容稚嫩俏丽的小姑娘了——想想,他今日算是交心交底的,而她却几乎全然没有表态!而现在,他也还在顺着她的话音走! 杜家楼只认为是花袭人此举是婉拒他提议的意思,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花袭人仿佛察觉杜家楼的微暗的表情,笑容纯真干净,道:“上次我去杜老伯家中拜访,曾十分留心查探过大娘的身体……”说话间,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细白棉布小包放在桌面上退给杜家楼,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替大娘配了一包干花草,内共有十小包,缝双日清晨日出之时用滚开的白水冲泡,需是密封不叫水汽溢出,一刻钟之后要连汤水并花草一并吞下去,不许有一丝一毫的剩余……” 杜家楼几乎疑心自己听岔了…… 为什么他听对面这小姑娘的意思,在小小一包她所谓的“花草”,在她口中,是能够医治他娘子的不孕之症不成! 花袭人却是粉唇轻启,笑意盈盈,对杜家楼点了一下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道:“杜老伯你想的没错儿。这十包花草按我所言在二十天内服用完毕,期间需得禁欲。而后老伯和大娘连行三日鱼水之欢,保管继而四十天之后,杜老伯能听得喜讯。” 杜家楼瞠目结舌,忘了言语。 什么叫做他“想的没错儿”!怎么就能“保管四十天之后听到喜讯”! 杜家楼只觉得自己是犯了癔症,出现了幻听,不禁狠狠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将个黑绸的帽儿都抓得歪在了一边。******新书满一万字冲榜,跪求推荐收藏! 005 密雨忽至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06 湿身美人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07 大柳乡人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08 韩家母女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09 翻看荷包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10 鲜花交易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11 成志告白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012 约定三年 转码失败!请您刷新一下缓存或者使用左侧换源切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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